现在我已年老，而且疾病缠身，假如突然死了，难道还要求丧礼周备吗？等到我某一天撒手而去，只需为我沐浴净身，不用举行复魂的仪式，为我穿上日常衣服装殓即可。先母去世的时候，正值饥荒，家境空乏窘迫，我们兄弟又年幼孤弱，所以她的棺木很薄，墓穴里也没有用砖。因此，埋葬我的时候，应当用两寸厚的松木棺材，除了衣服和帽子之外，其他的一概不要放进去，棺材的底部只要放一块七星板；至于像蜡弩牙、玉豚、锡人之类，一并撤掉不用，盛粮的明器，自然不能准备，至于墓碑、碑文以及幡旗，就更不用说了。棺木用鳖甲车运送，贴着土埋下去就可以了，地面上也不要堆起坟头；要是担心以后祭拜扫墓时不知道界限，可以在墓的四周筑一堵低墙，随意做一些标记。灵床上不要放置枕几，朔日、望日、祥日、禫日祭奠的时候，只要放些白米粥、清水和干枣，不得有酒、肉、糕饼和鲜果等祭品。亲友们如果要前来祭奠，一律拒绝他们。你们如果违背我的心意，营葬的标准超过我的亡母，那就是陷你们的父亲于不孝，你们能够安心吗？至于诵经念佛这些功德之事，应当量力而行，不要因此耗尽家财，以致让你们受冻挨饿。至于一年四季的祭拜，是周公和孔子的教诲，目的是让人不要忘记死去的亲人，不要忘记孝道。若是按照佛经中的观点来看，则都是没有用的。要是宰杀生灵进行祭拜，反而会增加死者的罪孽。你们如果是想报答父亲无尽的养育之恩，表达你们的悲思之情，按时供奉斋品，以及在七月十五日盂兰盆会上诵经，就是我寄希望于你们的。 放臂：即撒手，指人死亡。 殓：为死者穿衣入棺。 藏（zàng）：墓穴。 明器：冥器。 旒旐（liú zhào）：出殡时在灵柩前的幡旗，下葬时放在棺材上。 鳖甲车：运送灵柩的车。 兆域：坟墓的界限。 祥禫（dàn）：祭祀之名。父母死后一周年祭祀叫小祥，两周年祭祀叫大祥。大祥后一个月，除丧服之祭为禫。 餟酹（chuò lèi）：以酒洒地表示祭祀。 刳（kū）：挖空。

罔极：无尽。

霜露之悲：在天降霜露、万物肃杀的秋季，怀念死去的亲人。

盂兰盆：佛教七月十五日有盂兰盆会，届时将百味五果放入盂兰盆中，请僧人前来诵经施食，帮助死去的父母免于饿鬼倒悬之苦，以尽孝心。

本段中，之推对自己的后事作了非常细致的安排，整体而言，对于自己的葬事，他坚决提倡薄葬。至于他站在佛家的立场上否定周公、孔子所提倡的孝道，则是不应当的。事实上，他之所以提倡薄葬，正是因为出于一片孝心——他的亲亡故时，采用了薄葬，作为儿子，自己的葬礼自然不能超过母亲的规格。所以，我们的建议是：葬礼应当量力而为，切不可铺张浪费。现实中，甚至有人利用父母的葬礼来敛财，这就更是无耻的小人之举了！

20.4孔子之葬亲也，云：“古者，墓而不坟。丘，东西南北之人也，不可以弗识①也。”于是封②之崇③四尺。然则君子应世行道，亦有不守坟墓之时，况为事际所逼也！吾今羁旅，身若浮云，竟未知何乡是吾葬地；唯当气绝便埋之耳。汝曹宜以传业扬名为务，不可顾恋朽壤④，以取堙没也。

孔子安葬父母时，说：“古时候，只建墓而不堆坟。我孔丘是一个四处漂泊的人，不能不留个标记。”于是，在墓上堆了个四尺高的坟。如此看来，君子应当济世行道，也有不能够守护在父母坟地的时候，更何况是被情势所逼呢！我现在羁旅他乡，就像浮云般漂泊不定，都不知道何处是我的葬身之地；在我气绝身亡之后就地埋葬即可。你们应该致力于继承家业，扬名后世，不可因为顾恋我的朽骨葬地，而埋没了自己的前程。 识（zhì）：标记。 封：堆土。 崇：高。 朽壤：埋葬朽骨的土壤，即坟墓。

最后，之推以孔子为例，交代子孙后代“以传业扬名为务”，以“应世行道”为己责，所以，没有必要墨守成规，守着父母的坟墓。而最后一句——“不可顾朽壤，以取堙没也”，已经将一位父亲对子孙的期待说尽了！

“中华家训导读译注丛书”出版缘起

女诫